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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贰.

Fan Fiction 同人 猫叨叨 10299 May 05,2025
物价上涨、粮食紧缺,流感和时疫刚得到控制,汪精卫就到沪召开清乡工作会议。会议通过的《清乡委员会进展清乡工作纲要》等内容很快被争相报道,明楼桌面上放着明诚刚送来的会议记录、会议文件以及各大报刊关于清乡运动的报道剪报,汪伪和日本人已经把清乡地区扩展至江苏、浙江和上海地区,上海彻底市区孤岛优势。
明诚简短地汇报了目前的情况,外面的宣传活动已经开始:“……清乡政策下关于经济物资和情报工作计划与安排,我明天早上可以完成。”
一旦划入清乡地区,军事、政治、经济等等方面都会被统一管理,至于具体关于经济领域的安排,参见其他早起被划入清乡计划的地区,无外乎用尽各种手段实行物资、经济封锁,要照搬一篇适用于上海的经济清乡计划,难不倒经验丰富的明诚。明楼和明诚要在新政府待下去,计划里就不能出现明显漏洞,他们默契地没有计划在这个地方做文章。
“曼春那边怎么样?”
“已经暗中派人在松本公馆附近保护,目前安全,而且还给我们传送到消息,大姐那边一切顺利。”
明楼点点头,又嘱咐道:“松本公馆的人不能撤,一定要确保她的安全。”
“明白。”
“明台呢?”
“派去调查的人已经到北平,暂时还没有取得联系。”
明楼皱眉,自上次明台发来保平安的信息已经两个月有余,早已超出他与家里约定的时间。所幸明镜已经离开上海,不然又得担心了。
“白弈秋那边的人有消息吗?”
明诚显得有些为难:“我怀疑他们已经被白弈秋甄别出来了,只带了一个在身边,而且防得很死。”
“蜘蛛有提过他的身份吗?”
“她知道的不多,目前只能确认跟重庆那边有关系,可能更多的……汪小姐会比较清楚。”
明楼看了眼明诚,后者惯有的尴尬摸摸鼻子。
“注意白弈秋的动静,这次建兴运动代表人物的访日一定不会这么简单。”
“走吧。”明楼收拾了东西。
“这么早?”
“明晚的舞会很热闹,总得提前准备一下。”
明诚疑惑:“去哪儿?”
“百货公司。”
路上,军用车运载着砂石砖块扬尘而过,行人用手或帕子捂住口鼻,稍微关注时事的人都知道,这是修封锁沟挖出的砂石,刚好运去另一边作为修筑碉堡炮楼、封锁墙的物料。
明楼用帕子捂着鼻子下车,进了商场才皱眉头拍掉身上的灰尘。
“灰尘容易拍走,身上这皮可就不好说咯。”
“大哥?”明楼诧异,“您不是说要去法国吗?”
“明天的船,舍不得这明家的小产业啊,再过来看看。”明堂吸吸鼻子,“他们都走了,我明天也出发了,明楼,上海可就你们哥俩个了。”
“大哥放心,有时间我和阿诚会去法国看您的,到时候您可别心疼钱,得好好招待我们。”
“给你脸了还!”明堂瞪了明楼一眼,复又压低了声音,“刚才……汪家堂小姐来过,幸好听你们说起过,不然真得以为活见鬼了呢!”
明楼一笑:“那么像吗?”
“像,”明堂琢磨琢磨,“也不像。”
“大哥说话怎么也婆婆妈妈的,”明楼笑着选了一款普通的香水,不算太浓郁的茉莉香调,适合大多数女孩子,“像就像,不像就不像。”
明堂煞有其事睨眼看着明楼:“我的意思,不像汪处长,你明白我的意思。”
不像那个杀人如麻的汪曼春,像那个会奔着跳到他怀里的少女,汪家的小丫头。
明楼抿嘴的笑容更大了些,看着明堂:“大哥,那款明家香,给我取一瓶来吧。”
“这什么时候了?明家香我都运走了!”
明楼也不说话,就这样笑盯着明堂看,明堂心里发毛,黑着脸就进来库房,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个精巧的檀木盒子,上面刻着一朵玫瑰,带刺的枝干缠绕着一个哥特体的“M”字母。
“你可没拿它送过别人,明楼,你别忘了,换了个人,她也还姓汪。”
“放心吧大哥,我有分寸。”明楼把前一瓶香水交给明诚,自己拿好了明家香,脸上还是那笑,“谢谢大哥。”
“兔崽子!”
汪曼春和松本夫人回到松本公馆时便看见明楼带着明诚在门口站着和松本公馆的管家说话,见她们车子到了,回头浅笑着看她们从车上下来。傍晚微风徐来,明楼身量笔挺的站在日式庭院的门口,身后是同样身量笔挺的明诚。汪曼春眯了眯好看的眼睛,像猫儿一样,跟在松本夫人身侧,盯着明楼的浅笑面容,心里腾升无尽唏嘘。到底是时日过迁,曾经的明楼也曾带着明诚在校园门口等年少时的她,那时明楼俊秀笔挺,引了学校多少女生爱慕,那时她总单纯许多,眼里只有明楼,那些或羡慕或嫉妒或惋惜的目光于而言都不存在,只欢快愉悦的跑去,扑入明楼怀中,便是最心安的港湾。
如今,是不能再有了。
“不知道明先生来,让您久等了。”
松本夫人表情谦恭,丝毫没有仗着自己是日本人而高人一等的姿态,连日来汪曼春也感觉到松本夫人刻意温顺的态度。明楼是松本静的上级,松本静尚且不把明楼真的放在眼里,松本夫人本也可不用如此谦和,但她聪明的选择了可以缓和二者矛盾的态度,汪曼春知道松本夫人看似单纯,心思如她所料的活络。
明楼不着痕迹的看了看汪曼春和松本夫人的眼睛,平和地与松本夫人客套了几句。
“……明晚的舞会,松本先生有公务在身不能参加,还请松本夫人赏脸出席。”
“这是明先生的意思,还是南造小姐的意思?”松本夫人笑问。
明楼浅笑:“这是汪主席的邀请。”
此言不假,今日随周佛海汇报工作时,就有意提起,对方自然顺着话题嘱咐邀请松本夫人出席,明楼也就顺带得了授意,可以来松本公馆见汪曼春。汪曼春在一旁不出声,知道松本夫人邀请明楼进门,而后者拒绝,才把略微松散的目光重新落在明楼脸上,此时明楼已经把作为见面礼的香水赠予松本夫人。汪曼春依稀闻到,是明家香水的贵价系列中的一款。
当然,不是初版明家香。明家香系列初版四款的香味主调,她即使不刻意计较,也都记得清楚。
“明某不叨扰松本夫人了,只是需请汪小姐借一步说话。”
松本夫人带着些许玩味的笑意:“噢?看来明先生是醉温之意不在酒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况是汪小姐这样的佳人。”明楼笑着应对,瞥一眼汪曼春那事不关己的模样,知道她心里在对自己翻白眼呢,笑容里多了分真实宠溺,“仆人收拾家里时发现一些曼春的旧物,经特高科检查没有问题,就拿来给汪小姐。”
汪曼春心知自己不会有什么所谓“旧物”留在明家,就算之前暂住了几天,东西也都让吴叔一并清走了,为这事他俩还吵了一架,想必是有别的什么事要说。汪曼春故意使坏,撇撇嘴说道:“她的东西,我都不要,你们拿去烧了吧。”
明楼略微吃瘪,也不全掩饰过去,在松本夫人眼里看着,倒像是明楼有意追求,汪文鸥使了性子,反而有几分可爱趣味。松本夫人轻巧地拍拍汪曼春的肩膀,轻笑道:“你去吧,今晚我就不留你吃饭了。”不等汪曼春反驳,又对明楼说道,“可要把我这位妹妹安全完好的带回来。”
“一定。”
待明楼哄着汪曼春准备出发,松本夫人叫住了跟在后面的明诚。明诚以为松本夫人要使什么幺蛾子,却听见对方只是嘱咐一句:“文鸥妹妹不吃鱼,请阿诚先生安排好。”
明诚感激微笑:“谢谢松本夫人提醒。”
远处,明楼低笑,道:“文鸥小姐不吃鱼?”
“红烧的可以。”汪曼春撇撇嘴嘀咕,她只是不爱吃日本的料理,过于清淡,鱼腥味显得特别重,让她有不愉快的记忆。
“看来你和松本夫人相处得不错。”
“所以?”
汪曼春以为明楼让她代为监视松本夫人,明楼只打开车门,伸手护汪曼春上车,见她往里面最边上坐下,兀自上车,保持让汪曼春感觉舒适的距离,等明诚开了车才道:“打算留在上海多久?”
“这是我的事。”
“上海不安全,既然脱了身,要早日盘算好。”
汪曼春侧过眼看着明楼,发现他竟然摘了眼镜,眼底略显疲态。她心里踟蹰:这是在她面前也不设防了吗?汪曼春不相信,别说明楼太善于伪装,退一万步讲,他处于这个位置,完全不设防是不可能的,哪怕对着明诚,他也多数是处于武装状态。更何况,是她呢。
“日本偷袭了珍珠港之后战争已经全面蔓延,欧洲、美国,整个世界,哪里没有战乱?”汪曼春看着车窗外夜色渐起,“哪里都不安全。”
“我听说,你要卖汪公馆?”
“先挂出去吧,”汪曼春道,“里面的人都不得善终,短时间卖不出去的。”
明楼明白,这是汪文鸥留在上海的一个借口,可他的听着,扎心的疼。他伸手过去握住汪曼春的。她条件反射地躲了躲,但没有成功,被明楼温厚的大手覆盖,温暖迅速驱赶了手心的微寒。
汪曼春从前因为有心痛症,健康管理向来注重,手脚入冬也是温暖的,如今已经初夏,汪曼春的手却还是凉的,明楼心里不禁更加难受。
“白先生的消息,我会派人跟进,你不要担心。”
汪曼春仍旧顺着眼眸,只是心里各种挖掘信息:明楼有人在白弈秋身边,为什么?那个人是谁?白弈秋和明楼是否存在敌对关系,等等。
“远在海外,明长官管得未免太宽。”
“他是洪帮要员,虽然不归于新政府,洪帮对新政府的态度也处于敌对,但白弈秋个人不但早得到松本静赏识,两人关系很好,他对新政府的态度也缓和,这些你之前在76号的时候大概也知道。”
“日本人一直想通过弈秋拉拢洪帮,我知道。”汪曼春这才抬眼盯着明楼,“可是你去调查弈秋,是代表哪一边?”
“曼春,我到什么时候,都是中国人。”
汪曼春凄然笑了笑:“是啊,那我这个杀了那么多同胞的侩子手,你怎么不再杀一次呢?”
“从前是师哥错了,应该相信你,”明楼捏紧了汪曼春的手不让她挣脱,“无论怎样,是师哥对不起你。”
“你没有错,你也不该相信我。”汪曼春红了眼眶,转脸紧紧盯着明楼,“我杀的人都是真的,我给他们用过的酷刑也是真的,我没有救过任何人,我不是张离,从来都不是。”
“我知道。”明楼捏捏她的手,“我知道血樱的事情,就知道。可是曼春,只要你开心,到这边来也会有更多的战友。”
车辆徐徐停在餐厅门口,汪曼春也没有拒绝明楼的邀请,随他去了雅间。时过境迁,再次两人相对而坐,桌上的浓油赤酱竟让她提不起兴趣。
汪曼春想起车上明楼说的话,筷子戳着碗里煨得酥烂的东坡肉,托着腮眯着眼看明楼:“如果我选择你们这边,为了你们的家国大业,你会牺牲我吗?”
为了家国大义,他自己都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他的战友们也是,他一早就想到前线去,光明正大的厮杀,哪怕牺牲也可以壮烈。这样的想法在漫长的潜伏生涯里肆意滋长,以至于他都快要忘记人性的本能是求生的。汪曼春这样一句话,重重的砸在他心上,明楼大可以说出漂亮话圆过去,但他知道现在的汪曼春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对他全然信任的小姑娘,伪装、欺骗都只会让他们的关系更加不堪。
“我会拼了我的性命护你周全。”这是他真心所想,也是他欠汪曼春的。
“哪怕我杀过那么多你的战友?”
“对。”
“哪怕……可能会连累他们牺牲?”
“我不会让这样的情况发生。”
“如果对方是明台呢?或者说,我和明台或明镜,还有阿诚,只能活一个的时候呢?”
预想之中的沉默,汪曼春自嘲地笑笑,早就知道这样的答案,只是太不甘心啊。汪曼春把杯中的红酒饮尽,目光带了些迷离:“你知道吗?被沾染了其他气味的小猫,就算回到原本的猫群里也会被母猫或者其他小猫咬死……人,也一样。”
“你总要想想,今后怎么办。”明楼心疼的,把快被汪曼春筷子戳穿的瓷碗挪开,换了个新的,给她夹了些清淡的菜,“不想吃,就换一样尝尝。”
“我爱吃的菜,师哥都记得。”汪曼春有些醉意,声音软了几分,又伸手去够红酒,被明楼拦了下来。
“先吃点菜垫垫,让你出来是怕你吃不惯松本公馆的菜,不是给你酗酒的。”
“师哥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我竟不知道。”汪曼春顺着明楼轻微的力道,歪在他半身侧,双手勾着他脖子,目光迷离地看了眼,不知怎的皱了眉头,伸手把明楼的眼镜摘掉,明楼没有躲闪的态度让她眼底又有了些笑意,更是醉人,“真的只是为了让我吃点好的?不是为了别的事?”
明楼无声叹了口气,把汪曼春手上的眼镜拿下放桌上,语气依旧轻柔:“有别的事,等你吃完再说。”
“哼,我就知道。”汪曼春伸手去拿酒瓶,这下又被明楼拦住,“我要喝!你不要管我!”
“不许喝。”
明楼声音不高,对汪曼春却有足够的震慑力,她当真也不去拿酒瓶了,眼泪吧嗒吧嗒的瞬间往下砸,滴在红色的桌布上,然后开出深红的水花。现在的明楼实在拿汪曼春没办法,心里亏欠,近了怕惹急了她,远了又怕她心寒,自己也不甘。汪曼春一哭,他心里又发疼得厉害,看她愈发回到从前了,眼泪擦不完的。明楼一时心急,也管不住太多,直接把人抱怀里,没想到这小姑娘哭着哭着倒睡过去了,明楼差点气笑了,看着一桌子几乎没动的菜,无声叹息。随后,他动作轻柔地将怀里人抱起往沙发那边去,正想着让明诚拿张毯子来,便觉怀里人有动机,微微偏头一躲,便觉得脖子一侧有些寒意,回头看见汪曼春目光冰冷的盯着他,一下从他怀里跳出来,“呸”的一声,刀片闪着寒光掉落地面,明楼左侧的脖子,一条细微的刀痕沁着血,他也不去管,只看着汪曼春。
或许是没有了眼镜的阻挡,或许他过于震惊,又或许他并不想再隐藏情绪,总之,他眼中的震惊与痛苦,汪曼春都看得清楚。
“真可惜,差一点就成功了。”汪曼春眼里发狠,盯着明楼脖子上那道血痕,却又暗暗心惊,她竟然真的下了手。
这血痕不知是否有了蛊惑,汪曼春盯着它忽然疯了一样,掏出手枪扣了扳机,明楼一跃躲过,一步接近汪曼春,握住她拿枪的手腕。明诚听见枪声立马冲进来,刚要拔枪就听见明楼一声“出去”的命令。
“大哥!”
“出去!”
明诚愤愤不平把门关上,随即又听见雅间里呯嘭乱响。
“呯!”
“明楼你疯了!”
明诚心底一惊,撞了进去,只见汪曼春抢枪往门口这边丢了出来,明诚立马把枪踢到雅间的角落,怒视着汪曼春,还没说话,明楼已经脱力倒在汪曼春怀里。
“汪曼春!”
“不是她……”
明诚一愣,响起汪曼春刚才的话,反应过来是明楼拿枪伤的他自己。
汪曼春无措地捂着明楼胸口的枪伤,慌的说道:“阿诚,快,去医院!”
“你们两个疯子!”明诚不禁咒骂着出去喊人帮忙。
明楼反而在汪曼春怀里笑了,甚至艰难的蹭了蹭汪曼春的手臂,笑道:“我还是自私了,才挨了一枪……”
“你闭嘴!”
“真疼……”明楼紧紧的捏着汪曼春的手,“这么疼啊……曼春,师哥对不起你……”
“明楼你闭嘴,”汪曼春哭得语句含糊,“……你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子弹贯穿,汪曼春发现明楼要扣扳机时立即将枪口偏了大概两毫米的角度,就这样躲开了心肺部位,只是伤及肩膀下方肌肉群。明楼几乎大半重量压在汪曼春身上,鲜血不停流出,染湿了汪曼春心口一片,他却为能贴近汪曼春的心跳声莫名的开心,嘴角还一直扯着笑意,像年轻时莽撞肆意的少年。汪曼春又是气,又是急,在看明楼这无赖又虚弱的滑稽样子,哭笑不得。
“明楼你就是个神经病!”
能源燃料供应不足,日本人三月便开始实行节能,现在夜里市中心都开始不开路灯,车子在路上行驶得摇晃不停。听闻汪曼春的话,明诚迅速瞥一眼汪曼春,见她嘴上骂着,脸上眼泪没有停过,动作也是极为谨慎地护住明楼的身体不让他因为车身晃动伤口重复受伤。
“没事的,不怕。”明楼笑笑,“应该没有伤到要害。”
“你别乱动!好不容易血止住了一点!”
明楼仍旧笑着:“枪法这么准,火车站那次,也是你吧?”
汪曼春闻言,脸色立刻冷了几分:“你不会是为了试探我……”
“不不,这是我刚想到的,如果是试探,我现在说出来不是让你再给补一枪嘛,”失血过多使他眼前的景象开始发虚,他努力握住汪曼春没有按住他伤口的那只手,“是师哥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少甜言蜜语,不听。”
手术意料之中的顺利,汪曼春让明诚去安排善后的事情,打了电话回松本公馆,跟明诚统一说法,明楼在饭店为保护汪文鸥被抗日分子重伤,处于感恩,汪曼春有理由留在医院照顾。当然,他们都知道这消息一出,在别人眼里,明楼和汪文鸥的关系又进了一步。
明楼吃了药临睡前惦记着汪曼春晚餐没吃什么东西,嘱咐明诚办完事情回来时候带些吃的,汪曼春嫌他啰嗦,催促着明诚快走。
“就知道折腾阿诚,那边一堆的事情,办完回来都几点了还能上哪儿找吃的。”
“他能找到什么我们就吃什么,只是可惜今晚的草头圈子东坡肉,你可别馋。”
“我馋还是你馋?”汪曼春说着还不解恨,一手拍明楼肚子上,咬牙切齿,“看你在法国在新政府混得多么如鱼得水!还来招我干什么!”
明楼一把抓住汪曼春的手:“来认错。”
“又骗人,不听。”汪曼春瞪了他一眼,“赶紧睡会儿吧!”
药力上来,明楼也是在强撑着,艰难地指了指挂衣架上的西装外套:“口袋里的东西,给你的。”
“什么东西,你少拿送别的女人的东西来唬我,我不稀罕。”
“没送过给别人……只有……你。”明楼勉强笑笑,可还是撑不住睡了,微微的鼾声,呼吸平稳。
汪曼春倒想不出来是什么,按不住好奇,还是从他口袋里掏出东西来。木盒雕刻精细,棱角边被岁月打磨得圆润,看得出来是上好的木材才会在岁月流逝中沉淀出好看的色泽。正面是明家香水的标识,还有哥特体字母“M”,上面有枝蔓缠绕的盛开玫瑰,这是别的明家香包装上没有的。
「师哥你看,如果用英文的音标标注,“明”字和“曼”字都是“M”开头的。」
「小姑娘家的,好好读书。」
「师哥!!」
当初汪曼春也是忽然想到的巧合,明楼对她为这个都算不上是“发现”的想法感到幼稚,只是因为宠着自己,最后还是附和说好。如今汪曼春自己都早忘记了,没想到他之前就有留心。
盒子里说明家香不会错,香味却不是她闻过的。年少时明楼也送过她一瓶初版明家香,是味道清浅的玫瑰花主调,不似这个,热烈又灿烂。
不对,汪曼春忽然回想起,当时那瓶明家香是她撞见明楼在帮明堂调试香味时,明楼将制成的初版四款明家香的第一瓶给她选的,她记得四款的味道——白茶、苦橙、玫瑰和木香的,没有这款。被装在木盒里的玻璃瓶子也跟记忆中的四款透明的不一样,是正红色如玫瑰花苞一样形状的瓶子,拿起来对着灯光,里面液体晃动着,折射出透着红晕的光,刺得眼睛发疼,生生逼出眼泪从眼角滑落。汪曼春吸吸鼻子,不在乎平日形象的擦掉泪水,把香水瓶子放回木盒子里,回到床边用手探了探明楼额头的温度,确定没有发烧,再给他掖好了被子,确定明楼睡得平稳,便退出了房间。
医院走廊悄无声息,汪曼春高跟鞋走过的声音显得分外响亮,她毫不避讳提防,到医务室拨通了新政府办公厅秘书处的电话。
“阿诚先生,明先生让我转告您,明早过来的时候,带最新的报纸过来。”
明诚在那头略微沉默,才说:“好。”
清晨的阳光照入病房,明楼难得的睡眠安稳,吊瓶里药剂已经打完,手背上的针管已经被拔掉并贴好止血棉片。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牵着汪曼春的,后者匍匐在床边,阳光照落在她背上,似度了层柔和的微光,没有半点血腥模样,仿佛一切都岁月静好,是明诚未曾想像过的,或者是很久以前就被打消了的温馨场面。
汪曼春睡眠很轻,明诚开门时便醒了,刚睁开眼,没有牵着明楼的手已经探到他前额——伤口没有引起发烧。然后才是回头,看见明诚小心翼翼的把买来的早餐放在床头柜上,还有她嘱咐的报纸。
“汪小姐,先吃点东西吧。”
汪曼春摸了下饭盒,还烫的:“没事,等师哥醒了再吃。你吃过了吗?”
“呃……吃过了。”
“这也要撒谎?”
汪曼春声音很轻,明诚听得出来她很介意这事,可是他不认为他们之前有错,现在的工作太过危险,之前汪曼春也确实是汪伪政府的人,欺瞒她在任务而言,不能为过。只是她与明楼之前,存着感情欺瞒。这一点,明诚身为局外人,自然可以拎得清,不过也因为是局外人,也更明白明楼与汪曼春之前这个坎儿,怎么也说不清。他站在哪一边说话,都不会有促进作用,索性闭嘴。
汪曼春也无意跟明诚纠结这个问题,刚想要给明诚盛一碗早点,却发现刚要松手,被牵着的明楼的手忽的紧了紧,汪曼春有些意外,窘迫地红了脸。明诚抿抿嘴,笑道:“我自己来吧。”于是提着早餐又退了出去。
临近八点,明楼才微微转醒,汪曼春被他手牵着,坐在床边正低着头把报纸放大腿上,一手翻着看。见明楼醒了,汪曼春把报纸叠好丢在床头柜上,回过头来看明楼,却见他有些出神。
“哪儿不舒服?”汪曼春问。
“没有。”明楼笑笑,就着汪曼春搀扶的力坐起来,顺势把人往怀里拢。
“你小心伤口!”
“不怕,就一会儿。”
明楼还想着刚才的画面,对他而言过于美好难得,他的小姑娘依旧腰身柔软,曾经夜夜梦回自己痛失的温馨场面如今实实在在的拥在怀中,明楼不相信这样的上天眷顾还会有第二次。他紧紧抱着汪曼春,被封锁已久的困兽似乎此时突破牢笼,不经思考便轻捏着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急切又缱绻。汪曼春丝毫没有心理准备,她以为只是短暂的拥抱,自明楼从法国回来,到她“死”在面粉厂,他未曾有过这样当初热恋时才表现过的出格行径。她的挣扎甚至不齐丝毫作用,仿佛迅速沉溺在深渊中,他宽厚的手松开她的下巴,覆捧着她微凉的脸,把亲吻加深,横在腰间的手丝毫没有收力的意思。
直到他手心的温热从脸庞滑落颈上,汪曼春才惊醒,慌不择路的咬了他一下,明楼这才从失魂中清醒,结束了思念已久的吻。汪曼春眼里带着水色,她仔细辨认着明楼眼里的眷恋和狂热,如此失控的明楼,从前热恋时都未曾见过。明楼依旧把她桎梏在怀中,她没有着力点,双臂不得不环着他的脖子,两人许久未有这样亲密的距离,她能感觉到明楼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她脖子上,酥麻得很。
“曼春,去美国吧,那里相对安全,找个远离战场的地方。”
“如果我不呢?”
“日本人利用你,我们也伤害了你,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我不知道,师哥,如果是我一个人,我从来没想过离开上海。”
汪曼春目光清亮,带着热吻过后的细微水汽,像微波荡漾的湖水。出笼的困兽似乎无法锁回牢笼,明楼把刚才意犹未尽的吻延续,汪曼春对明楼突然的失控显得应对无措,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一路往下时,慌忙伸手去制止,不想被明楼反手握住。他似乎只随着长久压抑后迸发的情感驱动无限延迟这个迟到的吻,汪曼春满心疑惑,她忽的伸手抚过明楼的脸庞,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一些。
“你怎么了?”
“我怕我忍不住。”
“什么?”
“我也许没有你们说的那么伟大,”他神色显现出痛苦,盯着汪曼春的眼神透着一股阴郁和兽性般的犀利,“我想把你藏起来,刚才那一瞬间,我很想。明家的古宅也好,私宅也好,我想把你藏在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你的地方。”
这样,没有人能再伤害她,她也伤不了其他人。这个疯狂的想法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明知道这样本身就会伤害汪曼春,这个想法却不停的在脑海翻滚,压不下去。
汪曼春皱着眉头,这样的明楼对她而言太过陌生,比之前久别重逢之后的陌生感更加重。她也没有害怕,只是无意识地摩挲着明楼的脸,若是之前,她满心仇恨无可宣泄的时候,她大概会嗤笑这样的明楼,他活该。可她记起了日本人的残忍,也看见了国民的水深火热,汪曼春尝试理解明楼的所作所为,她只是配合王天风的计划,只对一个人演戏,已经这么的艰难,何况明楼。她小心地避开明楼的伤口,靠在他怀里,她未曾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捏着明楼的手,就像年少时靠在他怀里听他念书一样。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松本静不是单纯因为想保证弈秋的日本之行,才留我在松本公馆?”
“对,他们调查你,和张离。”
“张离是什么人?”
“她是军统的人,更是延安那边的人,被内奸出卖,死在去年惊蛰。你们长得很像,知道血樱事件后我曾经试图查证你们的身世,但可查到的资料显示,你们确实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担心,松本静他们会因为你们长相相似,再次利用你。”
“那也得我答应。”
“不能加以利用又聪明的人,你比我更清楚他们的处理方法。”
“杀掉,或者利用她来杀更多的人。”汪曼春感觉到明楼环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了力度,“没事的,我可以应付。再说,你也关不住我。”
明楼知道自己无法说服汪曼春,嘱咐道:“那个松本夫人,你要不要大意。”
“我知道。”汪曼春撑起身子坐起来,说道,“先把早餐吃了吧,阿诚原本买了馄饨,你难得睡得好,他不让我叫醒你,现在都糊了。难为阿诚又去买了新出炉的生煎包子,才去上的班。”
汪曼春回到松本公馆已经是下午,阿诚收到于曼丽在香港发来的信息,明镜与阿香已经安全登上去美国的飞机,在医院告诉了明楼和汪曼春,才送汪曼春回松本公馆。松本夫人见汪曼春过了一夜才回来,不免调笑一番,汪曼春半带羞怯地样子顺着话题圆了过去,没有露出破绽。
“今天听说汪主席在昨夜遇袭,虽然没有成功,原本想着宴席会暂缓,没想到还是照旧开的。”松本夫人说着,取出几件礼服比划,“明先生受伤了,也不知道还去不去。”
“他说去的。”
松本夫人一笑:“那文鸥妹妹也去咯?”
“看他来不来吧。”
松本夫人略带思索:“其实……关于你姐姐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文鸥妹妹一点也不介意吗?”
“怎么会一点都不介意呢,”汪曼春无辜地笑笑,“可是有点想不明白,想明先生这样优秀的人,如果喜欢上,怎么会选择与他为敌呢?”
“文鸥小姐想过为新政府效力吗?”
“蓝色这件好看。”汪曼春看着镜子中的松本夫人,“我能做什么呢?整天坐在办公室里,怪烦人的。”
松本夫人闻言,把蓝色的礼服往身上比了比,十分满意的样子,于是配着礼服定了首饰和鞋子,回头问汪曼春:“文鸥妹妹带了合适的衣服么?要不要回白公馆取。”
汪曼春狡黠的笑着:“我跟明先生说,我没有礼服。”
松本夫人噗嗤一笑:“如果是做明先生的秘书,文鸥妹妹有兴趣么?”
“松本夫人是给明先生当说客吗?”汪曼春俏皮一笑,“据我所知,明先生身边的秘书可是很厉害的,而且一直没有换过。”
松本夫人只笑着点头称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我觉得明先生会来接你的。”
“那也看我想不想去。”
松本夫人闻言,伸手点了一下汪曼春眉心:“你呀!”
此时仆人进来说松本静给家里来电话,汪曼春顺着笑道:“正巧我也累了,松本夫人快去听电话吧,别让松本先生等急了。”
“啊,看我光顾着拉你聊天,倒忘了照顾明先生一夜没睡好。你快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吧,说不定傍晚明先生就来接你了呢。”说着便笑呵呵地小跑着去接电话了。
汪曼春没有多少睡意,只是想躲个清净,路过后院时却见松本夫人养的几只松狮狗在那个角落刨着什么,直到有仆人在远处敲了喂食的盆子,才撒腿跑走。汪曼春微微皱了眉,也不敢多停留,往自己住的客房走去。
房间里,今日的报纸静静的被放置在案桌上,头条是汪委员长遇袭,地点是西区的万国饭店,离明楼约汪曼春吃饭的饭店不算太远。汪曼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想着松本夫人真是细心,还不忘她每天看报的习惯,只是她也不去碰那报纸,换了身衣服趁着晚宴未开始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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